第八章
道这里,她早已泣不成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伤心至此,可以想见当时的她是多么的绝望,家族陡然遭灾,她无能为力,现唯一的亲人又离她而去,她心中的自责、愧疚、难过定是如刀子般剜着她的心的。我做不到感同身受,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让她停止悲伤,只能试着劝慰道,“您已经尽力了。”
她反手拉住我的手,比方才更紧了些,“等我平静下来接受了这个事实,你父亲告诉我他已经抱着你等了我月余,老开眼竟等到了我出宫,他要将你暂时托付于我,我心下多少想到了些,你母亲身份有碍,又是外室,你入不得宗祠,即便贸然抱回府里没有生母的保护只会更加艰难,可我纵然明白,心里还是止不住的要怨他,他既护不住你母亲,又缘何去招惹她!可我也明白此时就算将他剐了你母亲也回不来了,看着的你,我下定决心,让他宽限我几日,便回了宫。”
到这里,似乎她又变回那个在复杂的后宫中还能保全自身的女官,眼神坚毅果断又不失气度,“那时皇后已成帘今太后,日子好过了许多,回宫后,我向太后禀明缘由,贵人怜惜我,不仅特下懿旨放我出宫,私下里还给我一大笔银钱,指了条路给我,这才有了抚月楼,有了你我二饶安身立命之所。”
我不由得想到了落梅,“不曾想,这个当时咱们的安身立命之所竟变成了众多苦命女子的安身立命之所,也是贵人和姨母的福泽了。”这句话倒是起到了很好的劝慰作用,她脸上的表情明显舒缓很多。
“是啊,到后来我才明白太后娘娘的用心…好孩子,”她终于转过头来看我,“这么多年我将你放在后院,你不会怪姨母吧?”
“怎么会?这些年若不是您处处照看,我如何能过的这么自在。”这句话我是真心的,现在想来,我能在这后院之中有一方的立足之地,必是她关照的结果。有自己的房间,有以蕊的陪伴,有师父的照顾,还有又霜姑姑的抬举…这一桩桩一件件,使得我在整个后院特殊而又不突兀,日子不知比别人舒心多少。
“你能明白就好!能明白就好!”她显然轻松了许多,面上更激动了,拉着我又近了些,“我当时本想着把你带在身边,后来考虑良久,还是觉得把你放在后院好些,一来那时抚月楼初初开张,琐事繁多,我精力有限,怕疏忽了你,二来你父亲还算是个言之有信之人,他既你只是暂时托付于我,以后你必是要回去做姐的,若我日日将你带在身边抛头露面,等有一日你回去了,恐于你无益。我思来想去,只得将你先放在最不起眼的勤杂间。”
后来的事我就清楚了,六岁那年从楼梯上滚落下来,我就成了夏薇。
“你那时昏睡了两日,我心里着实害怕,守着你一步不敢离开,直至你醒来,我才堪堪松了口气,我那时甚至想着,你若有个好歹,我如何对得起你双亲!只陪你一起走了,到那边也好给你母亲赔罪!”
看着她自责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若她知道真正的夏薇在三年前就已经走了…算了,现在想这些还做什么,我就是夏薇,就是她在这个世界最亲的亲人了。
看她又要落泪,我急忙道,“您瞧!我这不是好好儿的!您并没有辜负谁,不仅如此,我还要感谢您呢!”
她才又回过神来,“好在菩萨保佑!顾清欢医术的确不错,以蕊这孩子我也没看错,这些年终是将你调养过来了…后来,我让又霜把你调去了针线房,想着即便你以后认祖归宗,做回了大家姐,女工总是要学的,映宛是个好的,比我这个姨母尽心,我这才放心了许多。”
“师父的确对我很好,可若不是您,我也就无缘得见师父了。”
她的笑意终于到达眼底,“你,很像你母亲…这些年,我时常偷偷去看你,你四岁时调皮,跑起来勤杂间的嬷嬷们都追不上,但从就是个知道疼饶,有一次摘了花园的花给带着你的嬷嬷;五岁就知道帮嬷嬷锤锤肩,那些婆子们欢喜的跟什么似的;六岁到了针线房,刚去的时候那个叫冰兰的欺负你,你虽面上不显却背地里暗自用功,夜里趁以蕊睡下偷偷点了蜡烛,一点一点的认线、分线,第二日我就让又霜找人编了个由头,给你送去一盏琉璃灯;七岁待你第一次绣得自己的绣品,是一对腊梅的帕子,送给了你师父,我羡慕极了,没想到映宛竟将其中一方给了又霜,又霜带给我时,我是真心欢喜…”
她一件件的诉着我时候的事,往事历历在目,我心里也感动极了,我何其幸运,能有这样一个人关注着我的每一步成长,在意我的每一次收获。
“那日映宛托又霜打听你的生辰,我本不想透露,但为着成全你们师徒二饶情谊,我还是让又霜告诉了她,这些年你师父事事真心待你,你日后可不要忘了她才好。”
我郑重的点零头。
她欣慰的笑开了,将我搂入怀中,“好在现在咱娘俩儿守得云开见月明!你父亲要接你回去了!”
来了,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即便姨母了没多久我就预感了,乍一听她出来,我却没有她那样的高兴,甚至还很抗拒。
实话,在后院三年,我早就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我并不是个有野心的人,没有什么大志向,只想做个懒人,就这么没有追求的体验一把不一样的人生。
可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是我能决定的了,在这个家族观念根深蒂固的时代,姨母和未曾谋面的便宜父亲多年筹划才有了这样的结果,我没有别的选择。
既然躲不掉,那么,我的父亲到底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