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找你的,你怎么可以死掉?

锦瑟洗漱完毕,让身边的侍女把慕容庄叫来。

“庄儿……”锦瑟正在梳头发,她借着铜镜的影子看见慕容庄,缓缓道:“马,干粮,水,地图,都带着吗?”

慕容庄才年过十七,已经是身姿挺拔,清俊翩然的少年。他低声道:“我都准备好了,长姐,什么时候行动?”

锦瑟散开长发,蘸着沉水香一点一点篦头发。她一字一句道:“霍寻不把伊卓逼狠些,伊卓是断断不会接受这样的威胁的。况且还有一个顾镜辞在伊卓手里。伊卓的情报说秦军已经完全退出大漠,可是我怎么也觉得霍寻并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而我们,只需要等着伊卓迎战霍寻的那一天……”

“我明白了。”

锦瑟站起来伸手轻抚慕容庄的脸颊,“庄儿,姐姐真是开心。过去了十年,霍寻他没忘!我们有机会复国了!父皇母后的血仇,我们终于可以报了!却也不枉我们此番在突厥忍辱偷生这么多年……”

慕容庄嘴角轻轻地拉扯着,点点头回握住锦瑟颤抖的双手:“长姐,一切如你所愿。有了霍将军的帮助,我们一定会事半功倍的!”

锦瑟抱了抱慕容庄,眼角泪珠轻盈,声音却是坚决无比:“庄儿,长姐会陪着你一起,把秦人欠我们的,欠大楚千千万万百姓的,一点一点讨回来!把我们大楚的锦绣山川重新复兴起来!”

慕容庄只是轻轻点点头。

一望无垠的草原之上,慕容庄坐在山丘上看着那马匹悠闲地吃着草。忽然背后传来一声娇笑:“又在偷懒了?小心被诺里将军看见。”

慕容庄回头望见阿桑俏丽的脸庞,她梳着两条大辫子,又黑又亮的头发光滑如丝绸,上面点缀着几朵楔。阿桑坐在他身边,慕容庄笑着问:“那秦人的公主如何了?”

阿桑叹一口气:“她并不是秦人的公主,听大单于说,这是霍寻将军的发妻。”

“霍寻?”慕容庄听见这个名字隐隐有些心惊,闲闲道:“秦人这是要耍什么诡计?”

“我听大单于说,是他们想以和亲之计一举剿灭我们,却被大单于识破了计谋。眼下秦人反而被我们击退,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慕容庄笑看着阿桑,忽然道:“阿桑,你可愿意与我们一起走么?”

阿桑顿了顿:“一起走,去哪里?”

“是姐姐,她要回中原。”慕容庄站起来赶一赶马匹,道:“中原有漂亮的宫殿,肥沃千里的土地,还有很多你没见过的东西。你可愿意?”

“是吗?我也只是听他们说起过……”阿桑仰起脸来看着慕容庄,“你是从小生活在中原的?”

慕容庄略略扬起眉道:“不,我的家在长安那里。长安靠关中,东进即是中原腹地。”

阿桑眼里闪过一丝希冀,又湮没在眼底:“不行,我是单于的侍女,若是我不见了,恐怕大单于要发火的。”

慕容庄急急道:“可是我喜欢你……我……我想……”

“嘘……”阿桑捂住慕容庄的嘴,低低笑着,忽然又撇过头去,嗔怪道:“你胡说什么!”

慕容庄从背后抱住阿桑,小声道:“我真的喜欢你……”

锦瑟进去的时候,顾镜辞正坐在窗下用丝线绣一幅芙奚叶月影图。窗外恰有明朗的阳光透进来,照在这个脸色有些苍白的女子脸上。她穿着突厥妇女便服,窄腰窄袖的设计凸显出她婀娜有致的身姿。锦瑟微微一笑,弯腰问道:“妹妹在做什么呢?”

顾镜辞抬头看她一眼,疑惑地侧头望一眼阿桑。阿桑立刻欠身道:“公主,这位是我们大单于的左夫人,她来看您了。”

锦瑟微笑着点头,顾镜辞亦是回笑:“我也只是没事情做,翻看到有这么一张图。古有诗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其实夜下荷塘,芙蕖也是别有风姿。闲来无事,就想着把它绣下来,只当打发时间。姐姐若是有兴致不妨和镜辞一起绣。”

“我从小父母双亡,和弟弟百般曲折逃难来到突厥,多亏有大单于庇佑,收留我和弟弟。此恩此德,我是没齿难忘。话说回来,我自小逃亡,哪里和妹妹一样出身大户人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家看妹妹看的是个门道,我也就看个热闹吧。”

顾镜辞一针一线地绣着,听着锦瑟讲起过往,也跟着唏嘘一声。

锦瑟压了口茶,试探着问:“我听说妹妹已经忘了许多以前的事情是吗?”

顾镜辞手里的动作并未停下,她苦笑一声,幽幽道:“是啊,不记得其实倒也好。远嫁他乡,若是心中还惦念着父母双亲,兄弟姐妹,那张后半辈子岂不是更加难熬?倒不如索性都自己忘记了,倒也少徒增些烦恼给自己。”

“妹妹倒真是自己想得开呢。”锦瑟热乎地拉着顾镜辞的手,凝视她半刻,目光中满是担忧。她眉宇间略有犹豫,却还是语重心长道:“妹妹,有些事情姐姐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如今的形式,秦国皇帝与大单于决裂那是迟早的事情。虽说秦国毕竟是妹妹的母家,可是有话说得好,嫁夫随夫,以后可万万别因为这件事跟大单于闹不痛快。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如今什么事再重要都不及妹妹你自己的身子重要。万事不去想不去问,自己好好儿活着,这才是上上策。”

万事不去想不去问?顾镜辞暗暗苦笑,手中银丝般的绣花针不觉刺入指尖,细细密密的刺痛感从手指蔓延开来。豆大的血滴落在洁白的素锦上面,晕染开来,似诡艳的花朵一般分外妖娆。阿桑在一旁惊得失了神,连忙跑过去寻找布帛帮顾镜辞包扎。

顾镜辞脸上仍然带着波澜不惊的平静,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更显平和安静,带着一点苍白和虚弱感:“姐姐忽然说起这些,莫非是我的家人出了什么事情吗?”

这些日子她并非什么都没有入耳。那些事,无非是秦军退兵大漠,伊卓修书皇帝,两国之间闹得僵硬无比。不过以霍寻的城府和计谋,怎么可能会让皇帝因为这件事而责怪他?他一定还有别的计划,那么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