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低声笑了笑,尝了一口青梅羹:“那娘娘可曾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

萧慧心头一酸,如同生嚼了一枚青梅一般。她静默不语,沈寂沉沉道:“八月十八,今日是你的生辰。慧,你已经三十八岁了。”

“难得哥哥还记得这个,本来自己却也不打算过了。莫非哥哥是想提醒妹妹妹妹已经老了吗?”萧慧听见远处宫墙外的晏晏笑语,不觉抚上自己白皙的脸庞。虽然用脂粉细心地修饰过,她一拂也能感觉得眼角的细纹在细数她的苍老。萧慧暗暗自嘲:“是啊,比起那些妖艳贱货们的确是已经老了。”

“陛下可曾还记得今日是你的生辰?”沈寂失声道:“他的心里只有他的江山社稷,万物苍生。是,他胸有沟壑可以容得下天下苍生,却为何容不下一个小小的你?他身边美女如云,可曾还记得你?”

“这些话不是哥哥该说的,哥哥失言了!”萧慧厉声打断他,美眸中的微光却是忽然黯淡下去:“一切……皆是本宫自愿的。江山是陛下的江山,萧慧也是陛下的萧慧。”

沈寂按住她的肩头,声音带着轻轻地颤抖:“慧……”

“今日是本宫的生辰,提这些伤心的经年旧事做什么?”萧慧对沈寂摇摇头,坐了下来:“端淑和尧儿都不在身边,一个人在这宫里的确是百无聊赖。”她逗弄着水底的游鱼,撒了一波鱼饵,声音有着说不出的慵懒:“以后哥哥若是得空,就多来陪陪妹妹吧。”

沈寂一颗心才算是定下来,萧慧低声道:“我听人说,傅静岚在走之前死活要见陛下。你可知所为何事?”

“派人查过,但是皇帝掩饰得紧,实在是查不出来。”沈寂和萧慧对视一眼,沉沉道:“你是怀疑,皇帝知道了?”

萧慧摇摇头,低声道:“最最可怕的不是皇帝知道了,而是我们不知道皇帝有没有知道。总之,这雍和宫里面有她傅静岚的细作已经是知道的了。那件事她应该也略有耳闻,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庆儿死了,她少了人证自然得拼死也要告诉皇帝。这回事说出去一旦既成事实就是死罪,皇帝一时半会也只是疑……疑心!”萧慧眸中闪过一丝凶光:“阿寂,我们不能等了。不管他有没有知道,先下手为强。”

……

沈寂出了宫门就看见皇帝的龙辇正往这里赶,他躬身道:“臣参见陛下。”

皇帝正撑着脑袋闭目养神,听得这一声微微抬起眼皮看了看沈寂:“萧太尉往哪里走啊?”

沈寂道:“今日恰巧是皇贵妃生辰,臣赶来看看皇贵妃。”

“是啊,今日是皇贵妃的生辰,朕险些忘了。”皇帝淡淡道:“既然来了,着急走什么,不如一同留下了吃顿饭。朕也是好久没有和太尉说过话儿了。”

沈寂婉转回绝道:“臣谢过陛下盛情,只是今日臣府上还有事情,先行告退。”

皇帝并未拦着他,下了轿辇步行到雍和宫里。一侧小巷子里的甬道里,一个小侍女低声道:“唉,你说皇贵妃和太尉聊天说闲话为什么红袖姑姑非要把我们赶出了呢。”

另一个高个子侍女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她环视四周,才轻声道:“有一次啊,我在娘娘寝殿外面洒扫。见着太尉进去了就再也没有出来,门也是关着的。红袖姑姑在殿外守着。我就好奇了,溜到寝室侧面的窗户下,你猜我听到什么了?”

“好姐姐,快告诉我吧。”

那侍女神秘兮兮地凑近粉衣宫女,轻笑道:“萧太尉光着膀子和我们娘娘躺在一处呢。不光这样,他的手还伸到娘娘衣服里面,咱们娘娘啊,愣是一声没吭,头埋到太尉怀里……”

“啊,这么说娘娘和萧太尉……”

话音未落,皇帝眼前一黑,已经一个踉跄昏倒在地。

皇帝醒了以后已经是天色昏暗的时候。冰冷冷的大殿里面似乎被笼罩着冰霜一般,冷冰冰的没有温度。屋子里没有掌灯,一切器物都是灰蒙蒙的看不真切。一个披着头发的女子坐在皇帝榻前,身着一身白衣。皇帝睁开眼睛看到她,指着她眼睛瞪得浑圆:“你……你……”

萧慧转过头,微笑着问:“陛下别怕,是臣妾。陛下知道臣妾为何穿白衣么——陛下待会就知道了。”

“陛下是嫌太黑了,要臣妾掌灯吗?”她说着点燃了榻前的一对蜜烛,登时屋子里亮堂起来。萧慧手里端着一个描金瓷碗,里面黑漆漆的药散发着诡异的幽光。皓腕如雪,她森森笑着:“陛下,太医说您是气血亏虚。这是太医调配的药,喝了这药您的病就能好了。”

皇帝一把抓住萧慧的手腕,厉声质问:“你这个**!你竟然和你的亲哥哥做出那等苟且之事!你简直……你说,端淑和尧儿到底是不是朕的孩子?”

萧慧咯咯笑了:“陛下想多了,臣妾怎么会是那等**之人?如若萧寂不是萧寂,那么臣妾自然也不会是皇贵妃了是不是?陛下,当年您亲手种下的因,该到了结果的时候了。端淑和尧儿皆是臣妾的孩子,是臣妾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陛下是臣妾的夫君,那么自然也是孩子的父亲了。不是吗?”

“果然!**!你这个**!”皇帝拍着床榻,拼命叫着:“来人!朕要废了这个贱人!把这个女人打入冷宫!来人!”

萧慧把碗放在桌子上,笑眯眯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陛下,阿寂已经带兵包围皇城了。时至今日,你觉得你还能奈我何?”她换上了一个无比温柔的笑意,“陛下,臣妾最近新学来了一个很好玩的把戏,不如臣妾耍给你看如何?”

萧慧将桌子上的几张软纸慢慢浸入水中,然后一张一张捞起来盖在皇帝脸上。

“陛下,这个把戏好玩极了。您试着闭气禁口,慢慢你就会看见祥云绕顶,仙鹤翱翔,会有仙人引您去往极乐世界呢。”萧慧一边说着一边死死按资帝的手。她虽为妇人,钳制住一个已经慢性中毒的人不费吹灰之力。看着皇帝拼命挣扎,她索性用锦裘死死压住他的头脸。

“皇帝,我恨你!若是你不曾出现,不曾赞我那句秀外慧内,也许我会和阿寂琴瑟和谐,白头到老。不必尝遍这深宫之恨,幽禁之苦!你从不曾爱过我,却因为那么一句话误了我的一生!我恨你!我恨你!你害我一世围困深宫,我也不会要你好过!你去死吧!你死了以后也瞪大眼睛看着我和阿寂的孩子如何继承你的万里江山!”

罗裘下的挣扎已经渐渐消失,萧慧这才松开了手,掀开了裘被。皇帝已经气息全无,只是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她瘫倒在地,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一代枭雄,终究是死在了她这个妇人手里。

萧慧把皇帝面容整理一下,骤然啜泣起来,大呼道:“来人啊,来人啊——陛下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