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为我备一间干净的上房,为这位姑娘找一件素雅的衣裳,打一盆水到房间。”我止了哭,听见江离对小二的吩咐,他寻了一家客栈。

江离将我放于床上,揉了揉我的脑后,被击的地方,“很痛吗?”

听见他的问话,我摇摇头,我感觉不到疼,只是有些冷,从四肢透来的寒气。

小二不一会儿便送来了衣裳和水,江离挽了衣袖,将毛巾浸入水中,拧干,他坐于我面前,为我擦脸,动作轻柔,神情温暖,仿佛在呵护一件珍宝。

他的呼吸拂过脸颊,我缓缓闭上眼睛,原来被人爱,被人宠是如此幸福,眼角不知为何又湿润了。

肩头的肌肤触及空气,我猛地睁开眼,脸颊蓦地一热,原是他为我解了衣裳,我低下头,任由他为我换上衣服。

我看了看那件染血的衣服。

“江离,我刚才是不是像个鬼?”

“的确像个鬼,不过是个爱哭鬼。”

我怔怔看着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他在逗我?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不过我还是咧开嘴笑了笑,他拉过我的手。

“芊芊,幸而你没事。”

“江离,那个黑衣人是什么人?”比起马腾空,那个黑衣人更激起我内心的恐惧,出手狠毒,一招毙命,毫不手软。马腾空怕是在杀我的时候也犹豫了吧,否则便不会将我绑了,等我醒来再动手。

看见江离摇了摇头,我忽然想起他这一身湿衣,他这样下去该生病了,我急忙对着他道:“江离,你还是先将衣裳换了吧。”

他低头看了看自身,“那芊芊等我一会儿,我出去买件衣裳。”

见他要离开,我忽然从床上一跃而起,“江离,我与你一起。”原谅我的心里素质不好,适才经历了这么一段,我此时安全感极低。

他拍了拍我的手,安慰道:“那我便让小二送来一件。”

小二很是殷勤,不出一刻便送了一件衣裳,而且也是件白衣。

看他轻解了衣扣,我后知后觉,不好意思的说道:“江离,要不我到外面等等。”

“不必。”他未抬头,已将外衫脱掉。

“那好”我坐回床上,躺下,头朝里,“那我不看你。”我很是自觉。

耳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看也无妨。”然后我便鬼使神差的回头,便见他轻轻浅浅的笑,恍如一束芬芳,扑面而来。

这个人,刚刚的一番紧张惶恐都快荡然无存了。

“芊芊,你可有好些?”

我点点头,“我已经没事了,江离,马腾空”

他忽然截住了我的话,“我真后悔,当日只断了他一条胳膊。”

我心中一凛,我并不喜欢这样的江离,这般绝情,视人命如草芥,“江离,切磋武艺而已,何必伤人性命?”我当日并不知马腾空曾对小五出手,“杀人是件很容易的事吗?”

他面色一沉,脸露哀伤,沉默许久,才说道:“杀人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日的我讶然于他的回答,只因我不知,江离以前从未杀过人,而他唯一杀死的便是我的师父。

赶愿寺稍感寂寥,我从踏入山门便未见一人,远处的石佛像影影绰绰,模糊不清,近处修竹低垂,几只乌鸦在僵硬的枝桠间聒噪乱飞。

“江离,这赶愿寺以往便香火不济吗?”我望着这空无一人的寺院,顿感萧条冷清。

江离眉间紧锁,拉了我的手,“芊芊,我们走。”她并未回答我的话,而是径直走向大殿。

还好殿中有位型尚,但型尚面容槁脆,令人心生怜悯。

“公子来迟一步,弘德大师已于今日卯时圆寂。”型尚用衣袖揩了揩眼泪,双手合十。

我紧了紧江离的手,感到掌心一片沁骨的凉。

弘德大师还未化身舍利,他穿了一件袈裟,仰面躺在床上,面容安详,譬如入定。

江离深深鞠了一躬,我双手合十,心中默念,“大师走好。”

江离凝望着大师的遗容,许久他才开口。

“扶雪楼楼主?”是个疑问句。

“公子所言甚是,大师正是丧命于花如雪。”型尚既悲又怒,我却大为震惊,第一次去流云阁时,江离曾对我讲过,弘德大师的功夫莫测高深,恐在六大门派掌门之上,只因他不问俗事,与世无争的性子,从不好在人面前显山露水,但江湖人还是对他敬仰有加,只因他曾一人破了两个神话。

昔年的两大神话,一则是扶雪楼的上任楼主——云承宇,二则乃为剑侠凌恒。

二人剑术皆为一绝,闵国十二年,九月初六,凌恒向云承宇下了战书。

三日之后,九月初九,千山之巅,愿与云楼主煮酒论剑。

重阳节,二人在千山之巅大战了六百五十回合,依旧不分胜负,倘若这次比武以二人平手为局自然皆大欢喜,然有人偏偏觉得不胜乃是败,失败比之身亡更为不齿,而这两人偏偏是此号人。

最后之最后,二人皆使出必杀绝技,想以身殉剑,而救了两人性命,破了两人绝招的人便是弘德大师。

看着大师那张慈目的脸,不禁悲从心来。

“公子也知,这世上能与正面杀了弘德大师的又有几人,况且这致命一剑——喉间血,正是扶雪楼柳暝剑的绝招。我少林门下各弟子,已赶往扶雪楼,定要为大师讨回公道。”

江离面色一寒,“可是有人亲眼目睹?”

型尚顿了一顿,随即摇摇头。

江离又望了弘德大师一眼,对我道:“芊芊,我们走。”

“去哪儿?”

“扶雪楼”